生命的事奉——我的牧者滕近輝牧師
作者:黃碩然
原載於《今日華人教會》58期,1983年2、3月,頁13-16。
[本文獲世界華福中心授權轉載]
小序
我不願在此寫一個「超人」的故事,我是在見證一個把自己完全獻在祭壇上的人,如何以一個平凡的生命,活出不平凡的意義。
出生與重生
滕近輝牧師一九二二年一月十五日出生於山東省的一個牧者家中,自幼生性內向、害羞、不喜歡說話。念小學時,可以整天不發一言,終日靜坐看書,所以成績比同班年紀較大的同學還優異。十八歲那年,清楚明白救恩,切實認罪悔改,重生得救。
信主後的滕牧師有一顆火熱的心,要為主作見證。那時在他裏面有一個很強的動力,使他一反常態,勝過了害怕和不喜歡說話的性情,時常與兩三位弟兄走二、三十里路,下鄉佈道,向人唱詩,並邀請人來聽道。後來漸漸有了膽量,便特意購買船票,在渡船上來回,向乘客派發單張,傳講福音,請人相信耶穌。當時,因着救人靈魂的心志熱切催促,使他能不顧一切,衝破了性格的限制去傳福音。有了這樣的經驗後,主預備了他的心,以接受日後臨到他的呼召。
蒙召與復興
他十九歲那年(剛信主一年),有一天,他獨自在城外散步,忽然看見地面上有些地方被大雨沖裂了,露出地下的纍纍白骨。這情景觸動了他的心,為那些尚未信主便死去的人深感難過。就在那一晚,他嚴肅地作出一個重要的決定:把一生奉獻給主,宣揚基督福音,拯救失喪亡魂。
到了大學時期,他陷入靈性的低潮,主的呼召在他心裏漸漸褪色。但神有奇妙的恩典,藉着幾件接二連三發生在他身上的事,使他大得復興。
有一次,他乘坐開篷卡車,在中國西北秦嶺的山路上馳騁,正當怡神眺望雄偉的山脈時,突然車身一側,整個人立時感到天旋地轉,卡車翻下山坡,面對死亡的忽臨。但神卻使他安然渡過這死蔭的山谷,從那四輪朝天的車中爬出來。這事令他深深感到拾回的生命是神從火中抽出來的一根柴,應該讓這根柴為基督全然燒盡。
一九四五年的夏天,他參加了全國各大學基督徒學生在重慶舉行的第一屆夏令會。會中聖靈在他心裏大大作工,他被主耶穌向彼得發出的問題——「你愛我比這些更深麼?」——震動了心弦,跪在主前流淚懺悔,霎時,靈性大得復興,毅然決心放下世界的一切,邁向終生奉獻的道路。
一九四六年,他畢業於國立西北大學外文系。翌年神為他預備道路,到蘇格蘭愛丁堡大學的神學院(New College)念神學。
神學教育
一九五零年十二月,滕牧師抵達香港,滿心盼望可以在神學教育上事奉,覺得這與他的性格較吻合,神也替他開路,為他安排廣州聖經學院的教席,並於一九五三年擔任教務主任之職,及後,他又應邀在伯特利神學院兼任講師。
至一九五六年,在建道神學院院長劉福羣牧師(Dr. William C. Newbern)的賞識和力邀之下,進入該院授課,並兼任神學科主任。二十多年來,他風雨不改,每週至少兩次,不辭跋涉,往長洲授課。一九七五年,他接任建道神學院義務院長,直到一九八零年卸任,轉任董事會主席,一九八二年任榮譽院長。在他擔任院長期間,致力尋覓有深度之神學學者及專門人才任教,為要提高神學教育質素,並為神學院羅致接棒人,他對建道神學院盡心盡力地貢獻自己。
他對神學教育向來特別有負擔,因他看見在今日教會各種事奉岡位上,都迫切需要有靈性與知識均衡發展的工人,所以他願意在這方面作較大的「投資」。正因這緣故,一九七四年,他領導一羣由海外學成歸來的年輕有為、熱誠愛主的學者,成立了中國神學研究院,為主塑造精兵,並被聘為義務院長。這是華人神學教育的里程碑。
牧養教會
在滕牧師最初事奉的經歷中,他深感「主恩浩大」,並以為一生大概都會在神學院中事奉。誰知神奇妙地在一九五七年,當宣道會北角堂需要傳道人時,感動他接受了這個他原以為與他的性格和恩賜都不相稱的牧養之職。
在他參與牧會工作的第二年,被按立為宣道會北角堂主任牧師。每個主日,除非他不在香港,或是有路經香港的特別講員,否則他必定站在「北宣」的講壇上宣講,有時更是早、午、晚三堂,但希奇的是,他從來沒有用過同一篇信息,這是極其難得的。他說每次他都在神面前等候信息,然後才與會眾分享。
除了講臺事奉之外,他帶領「北宣」在港九新界各處建立了十間分堂,竭力推動差傳事工,並且時常主持執事會,主領查經禱告會……同時也參與福音廣播、文字等事工。今年更大力在堂內推動「輔導」和「父老福音聚會」等工作。
滕牧師在「北宣」的事奉,至今整整二十五年了,雖然這不是一段太長的時間,但以二十五年的時間,在同一間教會牧養同一羣羊,那就不是一件簡單的事,但他在「北宣」不斷倡導各項聖工,帶動整間教會,像車輪一般,向着時代的需求邁進。
又大又難的事
有關他經常到各地講道領會的事,他見證說,每一次都是神感動教會寫信邀請他。他說,本知道自己的恩賜很普通,有很多人講道都比他好,所以他一直感覺到這完全是出於神的恩典,是他不配得的。他並透露,雖然他常常講道,有時一天講多堂,但他每次都有緊張感。但神總把信息賜給他。
有了這樣特殊的經驗後,他心裏得着鼓勵和力量,深知這是神特別的恩典,因此靠着神,繼續講道。主果眞在他身上,成就了「又大又難的事」,因為在人所不能的,在神凡事都能。
差傳事奉
自從神為他開了出外講道之門後,他的眼光逐漸擴大了,看見海外宣教事工的迫切需要,故領導「北宣」積極參與差傳事工。
一九七四年,當「香港差傳事工聯合會」成立時,他被選為主席。翌年,他在「北宣」組織差傳事工委辦會,舉辦差傳年會,全力推介差傳異象,鼓勵信徒們起來承擔香港本地及海外各處的宣教責任。至今「北宣」在他的帶動下,每年資助各福音機構或支持差傳事工的經費達港幣一百三十萬元,比「北宣」之經常費大一倍。
一九七八年是非常值得一提的日子。那年,滕牧師在聖靈的催迫和引導下,決然放下一切工作和仍需父母照顧的兒子們,與滕師母同往印尼的加里曼丹,任短期宣教士。他說,這是他從未計劃和安排的,全然出於神的帶領。那一年,從他每月給「北宣」的「家信」中,清楚顯見他那傳福音、救亡魂的心志,雖然經過二十多年的時間攷驗,不但不見褪色,反而更加鮮明和熱切。他以一年的時間,在印尼各島嶼上,親嘗宣教士開荒、吃苦、簡樸……等生活經歷,他一面學習印尼文,一面從事建立教會,協助神學院等工作。雖然他所作的,我們可耳聞目睹,但他所付出的,卻非常人所能體會的。
文字事奉
滕牧師對文字工作也有極大的負擔。自他開始事奉以來,便一直參與各種文字事工。
他經常被邀約在各種基督教刊物中撰文,或擔任顧問工作。無論他如何忙碌,仍然在文字園圃上努力耕耘。因他認為文字最能衝破時、空的限制,發人深省,使人得造就。
機構事奉
滕牧師不單全力投入神學、教會、宣講、差傳及文字等事工中,他更親自扶持和推介那如雨後春筍般興起的機構工作。
他看見神興起許多機構的工作,正好補足了教會某方面的缺欠。當他遇見有眞誠愛主,信仰純正的青年人被聖靈引導而興起,但教會卻因不認識他們,不肯接納他們所帶領的機構時,他就出來承擔「橋梁」的責任,幫助,鼓勵他們,並給予路線、信仰和事工上的指導,且將他們引介給教會,直到他們能自力推動事工時,便功成身退。
溫馨的家
滕近輝先生與傅忠愛小姐於一九五三年二月七日結婚。
有不少人常問滕師母做了將近三十年的師母,有何感想。她總是以那滿足和愉快的態度回答說,她是一個奉獻的人,所以明白走這條路是要付上很大代價的,心裏早已作好準備。同時因明白教會有很多工作,且有很多弟兄姊妹需要照顧,每天總有做不完的事,加上滕牧師除了教會工作之外,還參與許多其他的事奉,又要經常往外地講道,所以只要滕牧師自己不感覺太疲憊,身體可以應付得來,她是從來不加任何阻攔和干涉的。只是有時因滕牧師參與太多機構的事奉,接觸面太廣,休息的時間太少,內心也有點為他不忍,但她也很少作出太强烈的表示,一切都由滕牧師自己作主。滕牧師的成功,相信必定與她在背後付上的代價,和給予的支持,有極其密切的關係。
雖然滕牧師經常有那麼多工作要做,而且他又是一個非常含蓄的人,但他們仍有許多說不完的生活情趣。
有一次,我因有要事打電話找滕師母,誰知耳中傳來:「一早跟爸爸出去了。」原來那天剛好是滕師母的生日,滕牧師陪她到公園散步和賞花。偶然,他也會與滕師母一起購買一些日常用品和衣着。
在他們的銀婚記念日子裏,他特意再訂購一對戒指,上面刻着「同心愛主」四個字,這雙戒指戴在他們手中,具有特殊的意義。
滕牧師雖身兼許多職務,但他除了在「北宣」受薪之外,其他工作大多是義務的,連他出外領會的酬金,也常奉獻在其他聖工上。他有五個兒子要供養,這樣大的一個家,是一個不容易承擔的擔子,但他和滕師母都異口同聲見證說:「我們從來都沒有缺欠過甚麼,神的恩典夠用。」
在他們身上,再一次印證了愛我們的主,是一位誠信可靠的神,凡是忠心愛祂、服事祂的人,必蒙祂賜恩福。
滕牧師五個兒子中,有三個跟隨他的佳美腳蹤,踏上奉獻之路,這是神所賜的福,也是因他在家中有美好的見證,使兒子們能敬重他,並效法他的榜樣。
善牧、忠僕
我最初認識滕牧師是在「北宣」的青年團契。那時,他擔任詩班的指揮,我雖然還沒有決志信主,但他接納我加入詩班,我便開始參加主日崇拜,為我的「得救」鋪了一條路。
他常在主日崇拜中,傳講佈道信息,請人舉手相信耶穌。「北宣家」有不少人是他在主日講道中所結的果實,我也是纍纍中的一個。
每當有弟兄姊妹決志奉獻自己,進入神學院受造就時,無論遭遇何種困難,或是家人的誤會和攔阻,或是經濟的問題,他都給予幫助、鼓勵和安慰,並盡力協助辦理繁複的入學手續。凡親身經驗過的,無不由衷感激他。
只要是愛主的弟兄姊妹,他都會以完全信任的態度,把各項大小的聖工,交託他們去做。平時他雖然很少過問,但每當有問題發生時,他必迅速且積極地從旁協助解決。
在我的印象中,他最注重教會整體性的禱告會,時常構思很多不同的內容和形式,以鼓勵、吸引並督促信徒們參加,因他認定教會的興旺,是由禱告而來的。由此可見,「北宣」能如此蒙恩,並非偶然。
只要他有時間,會友們的婚禮或葬禮,他都會主持或參加,並且有時候會在百忙中抽空與滕師母前往探望年老或患病的信徒。他對會友們的關懷,「北宣家」裏的人,相信都能深深體會和感受到。
他手中的工作,有時候弟兄姊妹在閒談中,也難以為他數得清。執事會多次提議為他聘請一位秘書,協助他處理一些日常瑣事,但都遭他婉拒。他說,寧可將這樣的一筆錢用在救人靈魂的事工上,所以他常常親自打電話,通知在他編排之主日崇拜或特殊聚會中,有分負責程序的弟兄姊妹們。其次是查經禱告會中的講義,甚至是執事會的議程,只要是他帶領的,他往往會親自抄寫臘紙油印。有人會自告奮勇,要替他效勞,他卻回答說,他所寫的,都是原稿,寫在那一張紙上,都是一樣的,沒有多花時間。知道的人,都很希奇並佩服他有這種特殊的恩賜。
事無大小,只要他看見了,有時間,他必定會盡力以赴。
常人?超人?
當「北宣」初辦成人主日學時,特意邀請他教授一個「聖經概要」課程,他接受了。於是,他幾乎每個主日上午都要講三堂道,全無休息的機會;故此滕師母也有點不安。有一次,當他上完課的時候,我因身為主日學校長,故上前為所加給他的「忙碌」而道歉。但他不慌不忙地對我說,神很恩待他,當他最初出來講道的時候,講一堂也會感覺疲倦,但現在越講越多,不但不覺得累,而且聲音始終響亮不變,身體也越來越健康。在他身上,再一次證明,日子如何,力量也必如何。
其實,在我的記憶中,滕牧師曾經歷幾場大病,印象最深刻的一次,是他患了肺結核,不但沒有停下來休息,仍滿有信心和喜樂,繼續所有的事奉。後來更在講壇上,對會眾說,他在禱告中,清楚知道他的病已蒙神醫治,在很短的時間內會完全痊癒。當時有些小信的人,為他抹了一把汗,但過不多久,他果然康復了,與常人無異。有時心覺一位靈命如此有分量、有深度的牧者,確實有點令人望而卻步,不敢與他接近。
但另一方面,他也與我們相差不會太遠。他的記事本、筆記本、聖經,甚至鑰匙……,偶然也會不知所蹤。從外表和情理上,我們無法想像他在講道之前,也會緊張,但事實就是這樣。
在模糊中,我看見一位奮不顧身,在各各他的路上拚命馳騁的、有血有淚、有愛有靈的傳道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