滕近輝牧師訪談錄
原載於《播種人》46期,1982年6月,頁16-19。
問:馬傑偉、王志學
滕:滕近輝牧師
(註:因時間關係,此文未經受訪者核閱。)
(滕牧師時任建道神學院校董會主席,香港中國神學研究院院長)
「我深深感覺到時間過得多麼快,我的人生毫不停留的奔向結束。我的眼睛盯在鐘面上,而我的心靈面對嚴肅的一刻。短促的人生——無情的時光——我怎樣使用這短暫的一生?」——滕近輝(節錄自嚴肅的一刻)
一、生平剪影
問:幾年前,滕牧師曾經寫了一篇文章,題目是「嚴肅的一刻」,文中提及一些重要的時刻,可否與我們分享它對你的影響?
滕:我有好幾次面對死亡及人生意義的挑戰,那篇文章所表達的,是我在那些嚴肅的時刻,內心的一些反應和啟發,使我領悟到人生短暫,因而認真地思想:人生怎樣才過得有意義?怎樣從自己的信仰看人生?怎樣在神手中給祂使用?怎樣完成神的旨意?我把神的榮耀,別人所要得的救恩,自己的人生價值綜合在一起,從而決定我一生的路線。每一個人都可能在一生中的某個時刻,突然醒悟過來了;我們可以稱之為靈感,但退到最後都是神的恩典、聖靈的作為,但在人方面,需要了解、接納,並把它化作生命的動力。於我,那些嚴肅的時刻,是神造就我的過程中的一部份,讓我認真地面對自己的一生,把自己徹底地奉獻,給祂使用。
問:就生活態度而言,有些神學生是積極的、向前的,時常生動地計劃將來;有些則是安份的、被動的,也可以說是順服的一羣。但是,前者可能有「野心大」、「自我中心」的嫌疑,而後者,則可能是苟且偷安。你覺得上述兩種態度可否調和?
滕:所謂積極的人生觀,是時常積極尋求神在我身上的計劃,而不是積極地為自己打算,這是兩件截然不同的事。進取心如果與尋求神的心意聯合起來,就可以脫離自我尋求的危機。
問:一個稍微積極的神學生,往往很渴望盡力裝備自己,被主使用,但面對眾多的責任,浩瀚的知識,常會感到力不從心。請問你年青時有沒有這種感受?
滕:沒有。我在大學念外文系,接觸很多西方的文學作品,又參加過抗日的學生活動,但最後還是抓住了傳福音的焦點;有了焦點,就不會有力不從心的感覺了。
問:你所受的大學教育,對你有甚麼影響?
滕:我從小就很喜愛文藝,唸大學時讀了很多英美的文學著作和譯作。透過文學,我對人性和社會有了深一層的了解,對我後來的事奉有很大幫助。神在語文方面給我的裝備,也擴大了我的工作範圍。在今日社會裏,國際關係緊密,語言的運用對傳道人有很大的工具價值。所以,一直以來,我每天都讀一段德文和印尼文聖經,而希臘文、英文,中文也沒有停止學習。
問:神學畢業時你有沒有徬徨的感覺?
滕:畢業的時候,沒有甚麼雄心大志,也沒有為前途擔心過,只有一個念頭,就是傳福音,單純地把自己放在神手中,神怎樣用就怎樣用,完全沒有傍徨的感覺。
問:你把「路標」一書獻給以禱告托住你事奉十八年之久的母親;請問她對你的事奉有甚麼影響?
滕:我到外地讀書,母親留在內地,一別就是十八年,到母親死時也沒有機會相見。她的代禱,是神恩待我的一個要素。
問:很多人認為滕牧師氣量大,能容納異己:請問這是你自己的性格,抑或是經過長時間的操練而成的呢?
滕:我之所以能容納不同的意見,與我的基本看法很有關係。我對一些身外事從不斤斤計較,遇到不同的意見,就把着眼點放在它的優點,不注視缺點,從大處着眼,盡量不與人相爭,一切放在神手中,神可能用不同的方法作工,取捨應交給神決定。這是我處事的宗旨,這是一生都要學習的功課。例如宗派問題,基本的信仰重點一致就可以了,無需在枝節上爭執。
問:滕牧師時常受人稱讚,又有很多人重視你的意見,你心裏會不會產生驕傲的心理?如果有,你怎樣應付?
滕:我自己的觀念是這樣的——工作的果效與兩個因素有關:(一)最重要、最基本的是神的恩典、聖靈的作為和聖經的路線;(二)恩賜的發展、工具的運用,並對時代的認識。(老一輩的傳道人,重視前者,缺欠後者;而新一代卻恰好相反;其實二者應該互相配合才好。)別人接納我的意見,不是因為我的地位,只不過我兩方面兼顧,意見中庸;所以我不會覺得自己有何特出之處,也沒有驕傲的心理。我想,這也是神的恩典使我擁有一個不重成敗、淡泊名利的性格;因此我從未想過要出人頭地,也未想過要做領袖、受人意。建道及中神的事奉,不是我所盼望達到的目標,而是實際環境把我推到那些崗位上去。至於領會,我從來沒有寫信說甚麼我要來了,請為我安排聚會等說話;都是別人的邀請,如果我有時間、有感動、便答應,然後盡力去做,所以心裏沒有得失的困擾。
問:請問滕牧師這幾年有沒有甚麼計劃?
滕:明年會開始寫作;不是說其他工作完全放下,晚上及主日仍會講道,有需要時也會領會,但工作的主體是寫作。大部份時間用在寫作上,自己還未嘗試過,是否耐得住,現在仍未知道。不過很清楚這是神的心意。目前的工作很難放下,但相信神會安排。現存的資料,已經夠寫幾年,題目也想好了,以後可能一面寫一面補充。本來西方的寫作環境比較好,但我內心有很大的感觸:到西方去的,當然有些是出於神的引導,但很多是為自己,潛意識中隱藏着自己的因素,然後放在神的旨意之中,再加上一些所謂「需要」作藉口,就趕快放下東方的工作。所以我心裏有個強烈的願望就是無論做甚麼,都留在東方。
二、幾點意見及提醒
問:“The missing note in modern evangelical is the matter of godliness”——D. Martyn Lloyd-Jones.你認為華人教會是否有同樣問題?
滕:東方教會一向都有一個明顯的重點,就是靈性的重點。當然,現代的青年,思想背景、觀念、衣著、生活標準都與上一代不同,但基本上,屬靈方面的觀念沒有甚麼大問題。教會裏熱心的青年、眞正奉獻的神學生,都能把持這個基本的重心。但有一點值得一提:近來似乎流行一種平衡的觀念,甚麼都平平穩穩卻失去了老一輩傳道人的徹底奉獻、不怕勞苦的精神。
問:Carl Henry指出,聖經無謬誤的問題,是西方福音派教會將要面臨的主要問題,你覺得華人教會會不會有同樣的趨勢?
滕:我希望華人教會千萬不要捲入這個漩渦。按照今天的路線走就好了,不要特意把它提出來討論,否則可能引起很多意想不到的問題。
問:請問滕牧師對社會關懷的工作有何意見?
滕:(一)教會應該有聯合的喉舌,透過輿論,向社會傳達社會公義的信息。(二)鼓勵信徒在職業上表達信仰,發揮教會對社會的影響,而不必由教會做團體性的社會或政治行動。(三)香港的福利工作,已達到一定的水準,教會重復政府的工作,只不過是錦上添花,偶有不足,教會可作補充,但不應在此消耗太多人力物力。教會的工作重點是傳福音;救靈工作有永恆的價值,不應被物質價值所削弱。(四)我們不必批評新派教會不顧福音工作,因為他們除了這種工作,就沒有其他工作可以做;況且他們對社會有貢獻,這也可能是神安排他們扮演的角色,我們不可輕視。
滕:近來教會有一些青年人很喜歡討論理性及社會問題,這種討論有它的價值。然而,如果討論的人已有堅強的靈性基礎,就沒有甚麼問題,問題在於那些沒有根基的人身上,他們被吸引,出於興趣而討論,一旦發現他們不能夠眞正做些甚麼時,討論完了也便完了,在社會卻未能產生甚麼作用,那時興趣沒有了,靈性沒有了,信仰也失去了,離開教會的就是這一羣青年。這是一個我們要警惕的危機。